在父亲节那天应该思考如何做父亲

  在父亲节那天应该思考如何做父亲

  不久便就快到父亲节。也许在很多人看来,在这个节日讨论如何做父亲,是恰逢其时的。但我以为,如何做父亲,即使这不是个伪问题,也难有答案。他已做了父亲,还和他讨论如何做父亲?多少有点画蛇添足。

  但世上要讨论这问题的人很多,他们在讨论的时候,偷换了概念,不是在说如何做父亲,而是在讨论如何做个好父亲。这要么太功利,要么太宏大。

  比如讽刺过中国人不会做父亲、要在民国初开“父范学堂”的鲁迅先生,就在1919年10月宏大地写下《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?》一文,他想“革命要革到老子身上”,以“对于从来认为神圣不可侵犯的父子问题,发表一点意见”。

  先生的结论是,要在爱的前提下,做“觉醒的父母”,标准是“完全应该是义务的,利他的,牺牲的”。他还说这“很不易做;而在中国尤不易做”。

  先生由父子问题,又想到“中国觉醒的人,为想随顺长者解放幼者,便须一面清结旧帐,一面开辟新路。就是开首所说的"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,肩住了黑暗的闸门,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;此后幸福的度日,合理的做人。"这是一件极伟大的要紧的事,也是一件极困苦艰难的事”。

  现在的社会环境已不同于先生那个时代,因此我以为,讨论在这世上做个父亲,也不必尽以革命语言做宏大叙事。尽管做父亲自有其生养、教育孩子之严肃和不易的一面,可我还是认为父子关系没那么伟岸挺拔高耸入云。我做父亲16年了,我最期望的父子关系,是中国民间俗话说的“多年父子成兄弟”,这是充满生活细节的男人对儿子的感觉。

  可惜我还没有这样的感觉,因为我儿子还只是初中毕业。尽管有赖于如今牛奶多了、肉多了,他的个头超过我近20公分,但他依然还是我不懂事的儿子,好多话不能说,还不能成为我的兄弟。

  而我和自己的父亲也没有这样的感觉,这囿于我的经历。上世纪80年代初上大学离开家乡后,我四海漂泊,少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。遥想当年上大学,他送我去学校,朱自清《背影》里对父亲的酸楚思念,我曾经有过。可惜没有“多年父子成兄弟”般地推杯换盏说说心里话的时候。这或者是我这种上世纪60年代出生的人的命运?

  我们早年的整个生活环境,要求你拼命读书考上大学,然后离开家乡。这正像鲁迅在《呐喊》的自序中说的,“我要到N进K学堂去了,仿佛是想走异路,逃异地,去寻求别样的人们”。以至于当自己能独立生活、养家糊口之后,我却不知道应该拿自己的哪一套语言,来和自己一直生活在小县城的父亲,谈谈男人之间的事。尽管这些年来我也有兄弟般的朋友,如星辰般散落在我曾经走过的一些城市,与他们推杯换盏之际,说尽作为一个男人的喜悦哀愁,但我内心深处却更想和自己父亲说。不知天下如我这般做上父亲的中年人是否也如此想?

  今年父亲节恰逢中考结束。这两天陪儿子中考,看到不少家长和孩子,其中有很多父亲。印象较深的,是在电梯里碰到一位因女儿中考没有睡好觉的父亲,他惺忪的眼袋被女儿极为随便地说成老男人必有的东西。嬉笑之际,这位父亲毫无尊严,却十分满足。这样的待遇我也经常受到。我曾经笑着和妻子说,“如今儿子说话像老子,老子说话像儿子”说完,我立刻纠正是“老子说话像孙子”,嬉笑之余也是满意之极。

  我虽无能反驳设立“父范学堂”的必要,但我的确不喜欢严肃地讨论如何做父亲,尤其不喜欢把它放进宏大历史,比如进化论历史的语境去思考。

  在中国正经八百地讨论如何做父亲,并非从鲁迅才开始。鲁迅反感的“三纲五常”,第二纲就是讨论父子问题的,说的是“父为子纲”,其具体要求是“子不言父过”。这看似是在树立父亲无可动摇的权威,但却不仅堵死了父子成为好朋友的道路,还使威严赫赫的父权经常带病维持着一种虚妄,维持着男人不能有错的形象。对此,我还要弱弱地补充一句,我是很怀疑男人不能哭的,所谓“男儿有泪不轻弹”未必有多少英雄主义的光辉。

  总而言之,我不是很能接受从社会责任谈到父子关系,尤不喜欢从父权角度来谈父亲如何教育儿子要有担当。但从来谈父子,似乎都是老子英雄儿要好汉,至少父亲教育出一个有出息的儿子,才是最正确的父子关系,为此还有“养不教父之过”的著名论断。要不然,就流行自朱自清滥觞的满腹对父亲酸楚的回忆,以及对自己年轻时不屑父亲啰嗦的不屑。

  除此两个方向,关于如何做父亲真好像再没什么经典语句。我的阅读有限,没看到自古以来中国以父亲为主题的多少诗歌。唐诗宋词里好像也没有如孟郊《慈母吟》那般口口相传的关于父亲的诗句。可见做好父亲是自古的难题,他可能只有一个不那么让人看好的、属于父权社会的标准:严厉。

  在中国有个关于标准化的好父亲和好母亲的成语:严父慈母。但对比赞美慈母的文辞歌赋,歌颂严父的话语就寡淡得多了,因此沉浸在“多年父子成兄弟”的感觉中,恐怕无论如何都是当父亲的最佳选择了。

  但愿天下父亲都如我念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