抛却平生词笔瘦。不信天涯,犹染香盈袖。春好一枝今见又,风裁林下黄昏后。 山色罗浮终似旧。惜起啾嘈,唤醒师雄酒。纸帐铜甁谁与候,独吟怨曲人知否。
宽尽东阳腰带瘦。水驲相逢,自笑龙钟袖。拾翠流觞何日又,楼高烟锁春前后。 寄语莲蘋诸故旧。红豆枝头,倦客难销酒。遮莫离离催节候,问犹省识相思否。
望朔云昏、东皋暗,飞雪斜敲林屋。远峰初日起,挂铜钲,时与小星相触。 残月辞人,孤灯障梦,闲倚高楼深竹。流年刚过了,听雨声未断,黍炊初熟。 正湖海瘴生,画阑烟悄,伴人清独。 穷冬归又速。尚堪送、清景劳飞毂。算只有、江云愁岭,霞碎笺天,说离居、自烦心目。 何况归帆少,空目断、画屏千曲。蓦回首、江南国。迎岁莺语,多少帘栊桃菽。 驿梅正宜对烛。
海宁王先生自沉后二年,清华研究院同人咸怀思不能自已。其弟子受先生之陶冶煦育者有年,尤思有以永其念。佥曰,宜铭之贞珉,以昭示于无竟。因以刻石之词命寅恪,数辞不获已,谨举先生之志事,以普告天下后世。其词曰:士之读书治学,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,真理因得以发扬。思想而不自由,毋宁死耳。斯古今仁圣所同殉之精义,夫岂庸鄙之敢望?先生以一死见其独立自由之意志,非所论于一人之恩怨,一姓之兴亡。呜呼 !树兹石于讲舍,系哀思而不忘。表哲人之奇节,诉真宰之茫茫。来世不可知者也,先生之著述,或有时而不章;先生之学说,或有时而可商,惟此独立之精神,自由之思想,历千万祀,与天壤而同久,共三光而永光。
满清末造,革命党人,历艰难险巇,以坚毅不扰之精神,与民贼相搏,踬踣者屡。死事之惨,以辛亥三月二十九日围攻两广督署之役为最。吾党菁华付之一炬,其损失可谓大矣!然是役也,碧血横飞,浩气四塞,草木为之含悲,风云因而变色。全国久蛰之人心,乃大兴奋。怨愤所积,如怒涛排壑,不可遏抑,不半载而武昌之革命以成。则斯役之价值,直可惊天地,泣鬼神,与武昌革命之役并寿。 顾自民国肇造,变乱纷乘,黄花岗上一抔土,犹湮没于荒烟蔓草间。延至七年,始有墓碣之建修;十年,始有事略之编纂。而七十二烈士者,又或有记载而语焉不详,或仅存姓名而无事迹,甚者且姓名不可考,如史载田横事,虽以史迁之善传游侠,亦不能为五百人立传,滋可痛矣。 邹君海滨,以所辑《黄花岗烈士事略》丐序于余。时余方以讨贼督师桂林。环顾国内,贼氛方炽,杌靰之象,视清季有加,而余三十年前所主唱之三民主义、五权宪法,为诸先烈所不惜牺牲生命以争之者,其不获实行也如故。则余此行所负之责任,尤倍重于三十年前。倘国人皆以先烈之牺牲精神为国奋斗,助余完成此重大之责任,实现吾人理想之真正中华民国,则此一部开国血史,可传而不朽。否则不能继述先烈遗志且光大之,而徒感慨于其遗事,斯诚后死者之羞也!余为斯序,既痛逝者,并以为国人之读兹编者勖。
华严家言:“心如工画师,能出一切象。”此谓心犹画也。古佛偈云:“身从无相中受生,犹如幻出诸形相。”此谓生亦画也。是故心生法生,文采彰矣;各正性命,变化见矣。智者观世间,如观画然。心有通蔽,画有胜劣。忧、喜、仁、暴,唯其所取。今天下交言艺术,思进乎美善。而杀机方炽,人怀怨害,何其与美善远也!月臂大师与丰君子恺、李君圆净,并深解艺术,知画是心,因有《护生画集》之制。子恺制画,圆净撰集,而月臂为之书。三人者盖夙同誓愿,假善巧以寄其恻怛,将凭兹慈力,消彼犷心。可谓缘起无碍,以画说法者矣。 圣人无己,靡所不己。情与无情,犹共一体,况同类之生乎!夫依正果报,悉由心作。其犹埏埴为器,和采在人。故品物流形,莫非生也;爱恶相攻,莫非惑也;蠕动飞沉,莫非己也;山川草木,莫非身也。以言艺术之原,孰大于此!故知生,则知画矣;知画,则知心矣;知护心,则知护生矣。吾愿读是画者,善护其心。水草之念空,斯人羊之报泯。然后鹊巢可俯而窥,沤鸟可狎而至,兵无所容其刃,兕无所投其角,何复有递相吞啖之患乎! 月臂书来,属缀一言。遂不辞葛藤,而为之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