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养狸述

[唐]舒元舆
野禽兽可驯养而有裨于人者,吾得之于狸。狸之性,憎鼠而喜爱。其体趫、其文班。予爱其能息鼠窃,近乎正且勇。尝观虞人有生致者,因得请归,致新昌里客舍。舍之初未为某居时,曾为富商家廪,墉堵地面,甚足鼠窍,穴之口光滑,日有鼠络绎然。某既居,果遭其暴耗。常白日为群,虽敲拍叱吓,略不畏忌。或暂黾侻跧缩,须臾复来,日数十度。其穿巾孔箱之患,继晷而有。昼或出游,及归,其什器服物,悉已破碎,若夜时长留釭续晨,与役夫更吻驱呵,甚累神抱。有时或釭死睫交,黑暗中又遭其缘榻过面,泊泊上下,则不可奈何。或知之,借椟以收拾衣服,未顷,则椟又孔矣。予心深闷,当其意欲掘地诛剪,始二三十日间,未果。颇患之,若抱痒疾。
自获此狸,尝阖关实窦,纵于室中,潜伺之。见轩首引鼻,似有鼠气,则凝蹲不动。斯须,果有鼠数十辈接尾而出,狸忽跃起,竖瞳迸金,文毛磔班,张爪呀牙,划泄怒声,鼠党帖伏不敢窜,狸遂搏击,或目抉牙截,尾捎首摆,瞬视间,群鼠肝脑涂地。迨夜始背釭潜窥,室内洒然,予以是益宝狸矣。常自驯饲之,到今仅半年矣,狸不复杀鼠,鼠不复出穴。穴口有土虫丝,封闭欲合。向之韫椟服物,皆纵横抛掷,无所损坏。
噫!微狸,鼠不独耗吾物,亦将咬啮吾身矣。是以知吾得高枕坦卧,绝疮痏之忧,皆斯狸之功。异乎!鼠本统乎阴虫,其用合昼伏夕动,常怯怕人者也。向之暴耗,非有大胆壮力,能凌侮于人,以其人无御之之术,故得恣横若此。今人之家苟无狸之用,则红墉皓壁,固为鼠室宅矣。甘醲鲜肥,又资鼠口腹矣,虽乏,人智其奈之何?呜呼!覆焘之间,首圆足方,窃盗圣人之教,甚于鼠者有之矣。若时不容端人,则白日之下,故得骋于阴私。故桀朝鼠多而关龙逢斩,纣朝鼠多而王子比干剖,鲁国鼠多而仲尼去,楚国鼠多而屈原沉。以此推之,明小人道长而不知用君子以正之,犹向之鼠窃而不知用狸而止遏,纵其暴横,则五行七曜,亦必反常于天矣,岂直流患于人间耶!
某因养狸而得其道,故备录始末。贮诸箧内,异日持谕于在位之端正君子。
【注释】
喜爱:喜欢隐藏。爱,通“薆”,隐蔽。 趫(qiáo):行动轻捷。 班:斑。 虞人:官名,掌管山泽。 生致:活捉。生,活。致,得。 新昌里:地名。 廪(lǐn):粮仓。 墉(yōng):墙。堵:墙。 足:多。 窍:孔、洞。 黾(mǐn):勉强。 侻(tuō):狡猾。 跧(quán):蜷缩。 须臾:一会儿。 孔:动词,将……钻空。 晷(guǐ):日影,引申为时光。 釭(gāng):灯。 吻:嘴唇,代指嘴。 泊泊:象声词,啵啵的声响。 阖(hé):关闭。 窦:空洞。 磔(zhé)张开。班:斑。 划泄怒声:发出撕裂般的怒声。划:用尖利的东西割开。 抉:挖出。 洒:清净。 韫(yùn):藏。 不独:不仅。 痏(wěi):伤口。 醲(nóng):味厚之酒。 覆焘之间:天地之间。焘(dào或tāo):帐、帷幄。 端:端正。 关龙逢:人名。桀时大臣,多次直谏,被桀囚禁杀死。 比干:人名。纣王的叔父,因多劝谏,被纣剖胸掏心杀死。 曜(yào):日月加五行的总称。 直:只。 箧(qiè):小箱子。
【译文】
野生的鸟兽可以驯养了来帮助人类,我的这个道理是从猫得来的。猫的性格,憎恶老鼠喜欢隐蔽。它的身体矫捷、纹路斑驳。我喜欢他能平息老鼠的盗窃,这种特性近似于正义和勇猛。曾经看见有掌管山泽的官吏生擒的野猫,请求他给了我就带回家了,来到新昌里(地名)的客舍居住。那房屋当初没有成为我的居室时,曾经是个富庶人家的粮仓,墙壁地面,很多鼠洞,洞穴的入口光滑,天天都有老鼠频繁出入。我住进来后,果然遭到严重的消耗。(老鼠)常常白天成群,虽然敲打拍击呵斥吓唬,一点也不畏惧。有的勉强狡猾地蜷缩起来,一会儿又回来了,一天几十次。弄破衣物咬穿箱子的祸患,时刻都有。(我)白天有时时出门,等到回来,杂物器皿衣服,全都破碎,如果夜晚一直留着灯点到早晨,和仆役轮流用嘴驱赶呵斥,身心疲累。有时灯灭了眼睛闭合,黑暗中又会遭受(老鼠)在床沿和脸上跑过,上上下下都是啵啵的声响,就是无可奈何。即使知道,借来柜子装起衣服,不久,柜子又被咬穿了。我心里非常烦闷,如此情况真想挖地将它们杀灭剪除,最初二三十天,没有下定决心。很是为这事烦心,如同患上瘙痒的疾病。 自从得到了这只猫,曾经封闭关键通道填埋空洞,放它在房里,躲在一旁等着。见那猫昂着头伸着鼻子,似乎闻到了老鼠的味道,就凝神蹲着不动。一会儿,果然有几十只老鼠一个跟着一个地出来了,猫猛地跃起,瞪着的眼睛迸发出金光,有纹路的毛竖起来形成了斑点,张开爪子露出牙齿,发出撕裂般的愤怒的吼声,老鼠们驯服地趴那不敢乱窜,猫便出击,有的眼睛被挖出来牙齿被咬断,尾巴颤抖脑袋摆动,一瞬间,所有的老鼠肝脑涂地。等到夜晚再遮掉灯光查看,室内清清净净,我因为这更加珍视猫了。经常自己驯养它们,到现在只有半年,猫不再抓老鼠,老鼠不再出洞了。洞口有了蜘蛛丝了,就象要塌陷合拢了。原来藏在柜子里的衣物,都随便放置,没有被损坏的。 啊!没有猫的话,老鼠不仅损坏我的物品,也咬噬我的身啊。这样我才知道能高枕无忧舒坦地睡觉,杜绝如同生疮破口的担心,都是这只猫的功劳啊。奇怪啊!老鼠本来是属于阴暗的动物,它的行止应该是白天潜藏晚上行动,时时都是怕人的啊。原先那被严重骚扰时,不是胆大强壮的老鼠,也会欺凌侮辱到人的头上来,那是因为人没有抵御它们的办法,所以能够放肆横行如此。现今的人家如果没有猫的存在,就算红墙白壁,终究成为老鼠的家园啊。美酒佳肴,也供给了老鼠的口腹的,就是再劳累,凭人又怎么奈何得了呢?呜呼!天地之间,圆头方脚的人啊,泯灭圣贤的教诲,比鼠类更甚的大有人在啊。如果时代不容行为端正之人,那么青天白日之下,阴谋和私欲就得以放任。所以桀朝鼠辈多而至使关龙逢被斩,纣朝鼠辈多而至使比干被剖胸取心而死,鲁国鼠辈多而至使孔子离去,楚国鼠辈多而至使屈原自溺汨罗江。按这推理,为小人铺道指路而不用君子来端正方向的,就如同前面老鼠盗窃时却不知道用猫遏止,放纵它们横行和暴戾,那么日月五行的运行,都必然会和本来的逆转,岂只是仅仅祸害人间啊! 我因为养猫而懂得了道理,所以将事情的始末记录下来,藏在箱子里面,好在日后拿了给在位的端正君子看。
【赏析】
《养狸述》是唐朝舒元舆写的一偏关于养猫的文言文。舒元舆出身贫寒,才识过人,锐于进取。见朝廷纲纪废驰,宦官专权,作《养狸述》一文,借自己养狸猫清除鼠患一事,请求朝廷举贤能、远小人。